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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黑暗的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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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圣武士死去之时,崩塌的不仅是陵墓,还有变形怪的人生观。

他并非没有见过牺牲,相反,他对这些崇高情节体验得非常多。他曾经是安姆的一位纯真少女,给少女的情郎写信,告诉情郎自己被债务逼迫将死,随后情郎不但拿出了所有的财产,甚至向凌虐女神劳薇塔教会出卖了自己的肉体,把财产交给了变形怪的“债主”,变形怪载歌载舞把这笔钱挥霍一空的时候,听说情郎在受虐仪式的钉板上失血而死。

他也曾经是武勇坚毅的科米尔边境军士,他声情并茂地演说,让那些铁血的汉子们为了拯救一队同胞难民,像是傻子一样冲进巨魔军阀的阵营,然后一个个被扒皮拆骨活吃了,他再把伪装成难民的间谍偷渡入境。

情郎为爱情牺牲,仅价值三天的奢靡酒宴,士兵们为职责牺牲,仅价值50多个金币,变形怪一天就花完了。

他亲历的真挚情感比任何人都多,但经历越多,越不在乎。变形怪骨碌和他伪装成的身份隔了一张面具,面具外,他哭泣,悲痛,激昂,面具内,他不屑,冷漠,有一种世人皆醉唯他独醒的自得。

人类所歌颂的,不过如此。

直至他沦陷在薇娅的灿烂笑容中。

仔细想来,是他轻视了幼年的孩子,所以并没有认真扮演“父亲”,把面具的厚度降到最薄,自己本身的特质透露出一部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十分脆弱。

而当昆图双臂尽断,咬着刀柄,义无反顾的告诉他不要停,骨碌才察觉,自己才是最不堪一击的。

面具揭去,第一次有人愿意以真心善待他,挽救一个变形怪,面具揭去,他无法用谎言和身份去抵挡这份浓烈的情感。

“不,这是他的誓言,这是一种……交易!”

骨碌对自己这么说。

但当他在元初石怪身下的冰水中扑腾,看到圣武士残破的尸骸落水,他痛苦而艰难地犹豫着,胸口天平烙印隐隐作痛,于是他向着昆图游去。

“提尔的烙印逼我做的。”

他把自己变成人鱼,虽然这只是改变外貌,并不能给他带来水下呼吸的能力,但手蹼和鱼尾有利于移动,鳞片在水中更加顺滑,而那个烙印,耿直地停留在鳞片上。

昆图的尸骸随着湍急的涡流旋转,骨碌抓住了他的手,但是一用力,筋肉碎成泥渣,整个小臂被扯下来。骨碌憋住一口气,潜入水中,他朝着圣武士的脚踝伸出手。

突然一座城墙高的冰山碎片凌空坠落,水流暴窜,骨碌被水流压了个跟头,稳住身体再寻找的时候,圣武士被冰山压下去,拖入更深处,昆图刚毅的脸庞上,依然留存着临终时的一抹释然微笑,逐渐消失在深流中。

骨碌摸了摸胸口的烙印,“我尽力了,他不能得到安葬不是我的错。”但没有解脱的轻松,情感上反而更加沉重。

冰块连续下落,在水里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震颤,和巨龙的吼声,骨碌不知道法琪尔和艾拉斯图哪去了,视野纷杂混乱,他勉力绕着陵墓寻找缺口,这时候头顶轰隆一声巨震,冲击里透过冰水,把骨碌击昏。他呛了口水,马上就醒来了,拼命向上游动想要换气。

一个巨大阴影砸入睡眠,那是……塔楼?骨碌不明白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建筑,但塔楼挡住了上方去路,他不得已绕开,接着冰块混杂着一座竞技场的外缘落下,搭在塔楼上,骨碌再换方向,却发现坠落物把几百尺内的上升通道都挡住了。

胸口憋的要爆炸,越是憋闷越慌张,越是慌张越无力。

骨碌眼前发晕,身体随波逐流,难以控制方向。

薇娅……

一个发亮的东西进入视线,那东西不大,随着水流飘动,却自动放射出一个球状的光罩,把水挡在外面,稳住位置。骨碌奋起最后一点力,他的手臂接触到了光罩,直接穿透进去,然后是脑袋和胸口。

他贪婪的地呼吸着,感觉力气回到身上,探头一看,那个紧贴着的东西他很眼熟——密瑟能核。

不光是密瑟能核,还有一颗破碎的水晶头颅——雷伊斯的脸庞地悬浮在密瑟能核上方,身旁还有许多水晶碎片,慢慢补进裂缝中。

骨碌倒抽一口冷气,却不知道该往哪逃,他可不想再被咒魔附身控制了。

僵持了一会,骨碌小心翼翼说:“雷伊斯先生?”

“嗯……”雷伊斯的眼睛动弹了一下,崩开一条缝隙,然后就没有其他反应,呆滞懵懂。

头顶的塔楼和竞技场正在压下。

“雷伊斯,你能听到吗!我们要离开这!”

骨碌急切地说,脑筋一转,“你别忘了,你是来找你儿子的,玛顿·雷伊斯!”

“玛顿……”

这个词让水晶头颅有了反应,水晶碎片的修补速度加快了,光罩进一步扩大,变形怪把整个身子缩进去。

变形怪当然记得雷伊斯的儿子,那个弱智公子哥,但现在不能提太多,他不能说谎。

“可以移动吗?我们往那走!”变形怪指着陵墓的裂口说。让他欣喜的是,光罩带着他一起移动了。

然而塔楼坠落速度更快,骨碌能看清塔顶尖端的花纹。

“躲开躲开!”他大叫道。但是雷伊斯恍若未闻,直接撞上塔楼。

骨碌放下护住脸庞的手臂,却发现光罩像是气体一样,带着他们直接穿透了塔楼的砖石,然后再穿透陵墓的裂缝,浮出水面,顺水漂流。

骨碌大松一口气,有些担忧地看着雷伊斯逐渐重组身躯,他不知道残留在这里面的,到底是雷伊斯多一些还是咒魔多一些。等到安全的地方,自己要和他坦诚吗,说出自己对玛顿·雷伊斯所做的一切?

自己肯定会死吧,但不能说谎,该怎么办,昆图,你真是害死我了……

远远地,他听见女人挣扎呼救的声音,远处有个人在扑腾。

是法琪尔,冷酷高傲且疯狂的班恩牧师,让她去死也算是行善喽?

胸口的天平烙印以强烈的疼痛表示否决。

骨碌不得已,让雷伊斯靠过去。

“还活着吗,伸出手!”

法琪尔死死盯着她,或者说盯着他胸口的烙印。

“见鬼了……”

变形怪把她拉进光罩中,法琪尔一看到雷伊斯和密瑟能核,尖叫了一声,雷伊斯毫无反应,水晶身躯已经拼合到胸口,正把密瑟能核包进去。

“别刺激他,我找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

少女主祭浑身湿透,止不住地颤抖,嘴唇青紫,她先盯着骨碌上下看。

“你们是从后面过来的?刚才那个不是你?”法琪尔指着水流前方。

骨碌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法琪尔小姐,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请你不要有太多动作,雷伊斯先生精神状态……不稳定。还有,我救你不是出自我的本意,包括这句实话也是,都来自于提尔的神力,去感谢昆图修士吧。”

变形怪话音刚落,就看到法琪尔羞愤欲死的表情。

三个人再也没有一句话,随着地下暗河漂流,他们流过溶洞,飞过狭缝,穿过瀑布,最后暗流走向竟然逐渐抬升,河道也变得宽阔。

当他们漂出一个洞窟,抬头看到了太阳,河流两岸是熟悉的荒僻原野。暗河居然最后汇入了米拉尔河。

光球在不远处停下,他们看见了米拉巴的河岸军寨,和军寨远处的冒险者营地。

以及,成千上万包围营寨的怪物,豺狼人,战蜥人,兽人,食人魔,等等等等,密密麻麻,说不清有多少怪物。吼叫和投石的声音响彻天空。

旗帜林立,狼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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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暗河某个支流中,一片小小的滩涂上,许多杂物被水流冲刷上岸,堆积在此。

圣武士残缺的上半身横躺在滩涂上,下半身泡在水里,一只在岩石上产卵的蟾蜍蹦跶着,跳上尸体的胸口,寻找可吃的部位。

突然,昆图睁开眼睛,抬起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右手,捻了个兰花指,把蟾蜍弹走。

他站起身子,扭扭脖子,扭扭屁股,像是午睡过久的懒汉。甚至“嗯啊~~”地伸个懒腰。

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是一副轻佻戏谑的微笑,昆图吹起口哨,节奏轻松愉快的音调在滩涂上回荡。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枚水晶球,那是法琪尔的水晶球,用来和绿龙沟通。

指骨在水晶球上擦了一下,水晶球亮起,昆图把它放在石头上,当做镜子一样照,挤挤眼睛,整理发梢,甚至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轻浮的作态和刚毅的相貌合在一起,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他从腰包里掏出另一件东西,朝着水晶球晃了晃,然后用水晶球压住。

昆图咧着嘴笑,说不出的邪异,他吹着口哨,一步步走入水中,直至没顶。

水晶球的光芒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黑暗依旧,犹如一场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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