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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追兵

山势逐渐抬高,天色也渐渐黯淡了。

阿娜达和卢修斯策马沿着小道登上一座小山包。回首眺望,有一种将“狮穴之都”踩在脚下的错觉。

放眼望去,尼尼微就像一头由石块和泥砖组成的巨狮,背靠广袤的山原,安静地盘踞在底格里斯河畔。庞大的城市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变成完全的黑暗,其中有几处最繁华的场所仍然火光通明。

“那是伊什塔尔的神庙,”卢修斯凝望灯火说,还舔了舔嘴唇,“掌管爱欲与生育的女神,也是神庙妓女最多的地方……”4

阿娜达没有理他,摸了摸怀里伊列拉提的额头。

亚述少女又陷入了昏睡,额头火烫。

“又热起来了,”阿娜达说,“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过夜,想办法给她退热。”

“受了伤,又淋了雨,能不发烧吗,”卢修斯叹息说。

“这小丫头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贝尔家的人都宠着她,所以才叫她‘小野马’,”回忆往昔,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一些,“难为她了。”

就在这时,头顶上响起一声怪异恐怖的嚎叫。

“大鬣狗!”卢修斯惊呼,“山上有大鬣狗!”

她回首向声音来处,抬头仰望。

在她们前方,两面是呈夹角而立的高坡。高坡黑黝黝的,又陡又秃,上面全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头,稀稀拉拉地点缀着几株灌木和杂草。

大鬣狗凄厉的嚎叫就是从高坡上传来的,嚎叫声在山谷之间回荡,难以辨别来自哪个方向。

不一会儿,单一的嚎叫变成了彼此唱和。

阿娜达眯起了眼睛,黄玉似的瞳仁在黑暗中灿灿发光。

明亮的月光洒在山坡上。她看见在很高的远处,漂浮着一双双光球似的眼睛,想必那就是大鬣狗了。

她至少看到了六对眼睛。

“不大妙,”卢修斯的声音传来,语气里说不出的惶急,“你看下面!”

阿娜达转头,顺着卢修斯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下面黑漆漆的平原上,正亮着一溜火把,长蛇似的出了尼尼微的东门,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

卢修斯颤抖说:“是追兵!美尼斯人来杀我了!”

阿娜达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先找宿营地吧,”她说。

卢修斯失声说:“你说什么?下面可是有一大队人正来追杀我们!”

阿娜达浑不在意。

“那又怎么样?进了山,天就完全黑了,他们的速度会放慢。这里半夜有野兽,还有险峻的大山。我想追兵们也会休息,不大可能连夜在山里追我们。”

“可他们打着火把呢,要是连夜赶路追上我们怎么办?”

“他们追不上的。”

阿娜达说:“上山的时候我在几个岔路口做了些布置。等他们发现不对,应该已经到深夜了。”

卢修斯大吃一惊。

“如果真像你说的,可能真追不上我们,”他说,“可是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布置……我是说,你从一上山就预备好要对付追兵了吗?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没想。”

阿娜达淡淡地说,随即拨转马头。

“我不去‘想’,觉得该做,就做了。”

临行前,她又向那些在高山上徘徊嚎叫的身影扫了一眼。

它们还在那里。

那一双双光球似的,漂浮在半空的眼睛。

只是她突然发现,它们可能不是什么大鬣狗。

她还记得卢修斯在提及马萨耶斯的女力士伊西丝的时候,曾经这么评价大鬣狗:“那是一种前腿长后腿短的四脚食肉兽,个头比狮子小一点。”

她也曾经在尼尼微民房墙壁上看到过大鬣狗的壁画,浑身斑点的四脚兽,前脚长,后脚短。

但是山坡上的那些东西……

它们不像壁画上的大鬣狗那样浑身斑点。月光如此明亮,将远近的山坡照得亮亮堂堂,从这里看去,它们竟然比山上的石头还要漆黑。

它们的形状倒是和卢修斯形容的大鬣狗有些像:

个头比狮子小不了多少,与又短又粗的后腿相比,前腿很长,非常的长。

但是未免也太长了。

此时此刻,那六个东西,正用两条长长的前腿拄着地面——没准儿用“前肢”或“臂膀”这两个词会更为准确一些——使支撑在短粗后腿上的强壮身躯,几乎完全直立起来,似人而非人。4

那些漆黑的东西就是以这个姿态,在遥远高坡上的岩石间来回走动。一面发出刺耳的类似怪笑的嚎叫,彼此唱和,一面低下硕大的脑袋,用光球似的眼睛向她俯视。

黄里透红的狮眸和它们对视了几秒。

阿娜达感受到自己后颈的如尼符文隐隐发热,甚至有些发烫。

她收回了目光。

“赶紧走吧,”她对卢修斯说,“伊列拉提撑不住多久了。”

他们骑着马,在崎岖的山道前行。

一路上能听到那怪异的嚎叫高低起伏,却始终在周围徘徊,仿佛那些东西正在跟着他们一样。

卢修斯骑在马上,被如影随形的怪叫弄得毛骨悚然。

他驱赶着战马,几乎要贴到阿娜达的战马身上。要不是战马载重有限,他真恨不得跑去跟阿娜达同乘一骑了。

他们走走停停。阿娜达抱着伊列拉提,上下马不方便,于是指挥卢修斯沿途搜集干枯的灌木枝叶,还采摘到了几丛蒲公英。3

卢修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巴不得尽快逃离这鬼地方,但是又不敢单独行动,只好照办。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爬上了一处山脊。这里漫天狂风呼啸,把嚎叫都吹散了。

阿娜达选择了一处背风的巨岩做宿营地,小心翼翼地抱着伊列拉提下了马。

卢修斯也连忙下了马。

阿娜达在地下掘了个浅坑,让卢修斯把搜集的枯枝败叶都堆在坑里,而后从美尼斯骑士的背囊里取出火石,生起了一堆篝火。

美尼斯骑士的背囊真是应有尽有。

卢修斯从背囊里取出了毛毯和一些粗麦粉,配着水壶里的清水,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阿娜达就着火光检查了伊列拉提的伤。

伊列拉提高烧不退,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好在被青铜镰刀刺穿的脚掌之前处理的很好,上面的草药也没有被雨水冲掉。

高烧不是伤口发炎导致的,这让阿娜达松了一口气。

她把蒲公英塞进嘴里,反复嚼得稀烂。而后捧起昏迷少女的小麦色小脸,在一旁卢修斯的目瞪口呆之中,深深吻了上去。她用舌头小心地叩开伊列拉提紧锁的牙关,将嚼烂了的蒲公英慢慢渡入伊列拉提的口腔深处。5

伊列拉提的小脸在半梦半醒之间皱成了一团。

“苦,太苦啦……”头晕脑胀的亚述少女哭唧唧地哼哼。

阿娜达给伊列拉提灌了一口水,让她把蒲公英吞下肚,而后放任她在巨岩下躺好,继续裹着毛毯沉沉睡去。

做完这些,母狮子喘着气,高大的身躯虚弱地靠着巨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热度一点儿不比伊列拉提的低。

卢修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你怎么啦?”他小心翼翼地问。

阿娜达神态自若地摇了摇头,抽出了战剑。

“转过身去,”她说。

卢修斯脸色大变:“你不是要杀我吧?”

阿娜达自顾自地将战剑剑刃伸到篝火里烧着,乜斜着黄玉眸子看他:“如果你再不转身的话。”

卢修斯迟疑地缓缓转身,背对着她。

他语音颤抖说:“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的……”

她没理会他的念念叨叨。

她又拽了一株蒲公英塞进嘴嚼碎了,轻轻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缠腰绳。

缠腰绳的流苏已经被血黏在了洁白如雪的小腹上。她忍痛把流苏一根根撕开,露出下面深深的伤口。

这是对战阿卡德女力士伊西丝的时候留下的。伊西丝砸碎了盾牌,一块盾牌碎片飞溅到阿娜达身上,深深刺伤了她的小腹。碎片上附带的“蝎神之怒”给她制造了极大的麻烦,没想到这个麻烦还没有结束。

伤口内里其实很深,表面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

她伸手在伤口旁边的小腹上按了按,顿时从痂的周围渗出了大量的黄色脓水。

这一路在泥水中摸爬滚打,让伤口发炎感染了。

她吸着气,用火烧过的剑刃轻轻挑开血痂,然后又垂直于伤口,新切了一个小口,与伤口形成了一个十字。

她用力挤压,让腥臭的黄色脓水不住涌出十字切口,直到挤出的都变成了鲜红的颜色才罢手。3

然后她把嚼烂的蒲公英吐到手心里,紧紧压在除尽脓血的伤口上。

做完这些,她胸膛起伏,气喘如牛,汗出如浆,浑身上下就像水洗了一样。

卢修斯背对着她也听出不对来了,不由肩膀摇来晃去的,左右活动着脖子,试图回头偷看。

处理伤口的剧痛令她手足瘫软,仍然竭尽全力把话说平稳:“你的头,再乱转一下,就别想再要头了。”

听到这冰冷如初的话语,卢修斯果然不敢再动。

她喘了一会儿,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就用战剑割下一条毛毯,在中间位置掏了个洞。

她警惕地看了看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的卢修斯,把毛毯套在身上,从掏出的洞里伸出头,再用缠腰绳做腰带,把前胸后背耷拉着的两片毛毯在腰间系死。1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被掠到南方来这么久,自己终于重新穿上了一件足以遮蔽身体的“衣服”。

尽管她不懂华丽的修辞,却也能感觉到,衣服是文明的象征,剥夺奴隶穿衣的权利,是亚述人对奴隶的人格的严重羞辱。

最好应对的方式,就是表现出对赤身露体毫不在乎,尽情向那些高高在上之人展示裸体和不文雅之处,让敌人施加的羞辱反而变成对他们自己的羞辱。

她也是这么做的。

每当被那些亚述贵族直视她的胴体,她都昂头挺胸,视若无睹,只有内心深处复仇的怒火越烧越烈,恨不得焚尽一切。

而此时此刻,统率追击骑兵的帝国将军,也是阿卡德人的蝎神大祭司马萨耶斯,刚刚翻身下了骆驼,来到山道旁边,仔细搜索着。

他的坐骑之所以是骆驼而不是战马,是因为没有任何一匹战马,能负担他那小山似的身躯。

阿南迪耶布焦急不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已经转悠了两个小时了,还没找到……现在迷路了,我们该怎么办?”

马萨耶斯没有理会。

他仔细凝视着面前的一小丛残破的植物,那是一丛被拔取了大半的蒲公英。

在蒲公英旁边,他又找到了两小片带着腥臊气息的干土。

马萨耶斯从两片干土上分别捻起一小撮,轮流放到嘴里尝了尝。

他闭着眼睛,仔细品味着,而后一口把它吐掉,露出了笑容。

“很新鲜的尿,头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女人,两个小时刚刚经过这里,不会错的。”6

马萨耶斯笑着,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贪婪地舔了舔舌头:“没想到,我的勇士之母,你还是个没破瓜的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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