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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反噬的道德

第九十章 反噬的道德

桑榆被撞得崴了脚,打车到学校时,脚踝骨周围已经肿得像个大面包。宋濂把人背回寝室,然后又跑到冷饮店买了一兜子碎冰。

宋濂把桑榆的脚抱在怀里敷冰揉按,看着青肿紫红的皮肤,心疼地皱起眉:“王红梅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放着我来办吧。”

“你打算做什么?”桑榆被疯狂偏执的王红梅和软骨头吸血鬼的桑德民折腾到精疲力竭,她仰靠在椅子上,微侧头看着宋濂。

“简单。”宋濂轻笑了下,“她怎么对咱的,咱就怎么对付她呗。”

桑榆有些担忧:“能行吗?”

“我以前帮钱老大追了不少他的破烂旧账,”宋濂揉了把桑榆的头发,一扬下巴,“对付无赖,你濂哥我可是相当专业。”

“行,听你的。”桑榆点点头,她承认自己这一遭确实败下阵来,后半场的厮杀主将要换成宋濂了。她身体往前倾,两手撑在宋濂的肩膀,认真地说:“你不用顾虑着桑德民是我爸,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千万不干。宋濂,咱们以后会有大好的前程,千万别让这种事情把你再拖下去。”

“放心吧,我死也不想再来一次高考了。”宋濂咧嘴一乐,眼睛眯起来,褪去前两年的莽撞冲动,露出些许精明狡黠。

舆论反击战拉开第一波,宋濂两个胳膊一撸成了这遭的战前总指挥。老三异常兴奋地联系了观察眼,自爆是《震惊!吸血鬼母女榨干父亲新家庭冷血至极逼死弟弟》事件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

“大家都晓得,她儿子是脑瘤晚期了,王某也一直说国内医疗水平不行救不了,可现在明明有新药可以尝试,但人家不用,非得要出国哦!关键是也不说去日本哪个医院看哪个医生,这就很可笑了哎。好,就算,你可以说是出于孩子隐私不想说,那我奇怪嚷嚷这么久也没去啊!我好想知道,她是真想带儿子看病,还是想借儿子有病要钱?管前妻从三十万要到五十万,人家欠她了!还到处说人家是吸血鬼母女,我看她才吸血鬼吧!”老三按照前一晚寝室四个人磋商好的这段词儿感情到位地表演了一番,后面提问,他跟着记者节奏控制不住自己硬加上了段出于老粉丝自觉的即兴吐槽,听得人又生气上头又热闹好笑。

这一通操作可比桑榆的理性解释有效果多了,“吃儿子人血馒头”这点一抛出来,立刻就有原本撑王红梅的人开始质疑倒戈,他们把桑榆的评论又挖上来,嚷嚷着这么个对儿子尚且如此的人,怎么可能对前妻和前妻的女儿像她说得那般好!

宋濂看到这儿,立刻披了马甲评论,要王红梅证明自己没说谎,就先把每年给前妻钱的银行流水晒出来看看。

老四和隔壁的批量僵尸粉开始刷屏,把宋濂和反对的声音一下子都顶到最上面。这么刷一天,王红梅立刻就坐不住了,她自己录了个短视频,对着镜头使劲哭,那是她儿子,她怎么可能不救他!桑成成可是她的命啊!没哭完,又沾着没干掉的眼泪,解释了番露面自己和老公是老实人,当年听信前妻陈某某的骗人鬼话,那些年给她的都是现金,哪来的什么银行流水。

前头哭儿子是真感情,后面说的那些可就假了。群情激愤半个月后,围观吃瓜的在拉锯战里磨掉些情绪,脑袋这才终于有了用场。王红梅的视频发出来后,唱反调的人不用老四他们刷屏都足够和支持的斗个四六分了,卡着这档口宋濂当晚放了第二波料。

实际上,宋濂打那天从桑榆寝室回来后,就直接开车跑了趟桑榆的老家台城。他没找陈女士,而是从按照桑榆之前无意透露出来的超市名和她家位置,直接找到陈秋霞的旧同事和老邻居问桑德民出轨的事儿。

吃瓜不分老幼,尤其是这种有热度的,大家伙七嘴八舌又格外真实地把桑德民抛弃妻女带着发廊妹跑路的狗血故事原样搬出来。宋濂放料前把剪辑的音频给桑榆先听了一遍,她长叹口气,俩眼睛微红地点点头:“都是熟人的声音,我妈听到估计会难为情,但……如果事到现在就用吧,我和我妈受够了王红梅胡说八道。”

如果说第一波是火力压制,第二波料就是精准打击。这一人一句的实锤声音把桑德民婚内出轨踩实不说,还揭了王红梅之前扣在陈秋霞脑袋上家暴的大帽子,什么打骂冷暴力桑德民都是扯淡,靠在玻璃门边上文身、抽烟、小短裤的发廊妹才是真相。

桑榆家一楼开小卖铺的吴叔叔操着一口吴南软语说:“她呀,就像只一年四季二十四小时都在发情的猫。她往我店里一站,我媳妇都瞪眼睛的。”

“我听陈姐说哦,那发廊妹好狠的哎,把家里冰箱电视,锅碗瓢盆,萝卜土豆,能搬走的都搬走!更绝的是,固定在墙上的大衣柜把手都被用螺丝刀卸了!这不是人干的事情!”桑榆听得出来这声音是楼上的李阿姨,夫妻俩下岗后弄了个豆腐坊卖豆腐,起早贪黑挣得都是辛苦钱,他们家和桑榆家关系很好,李阿姨的儿子以前总在她家写作业。

“陈姐找那女的也没跟我们讲,要是知道了肯定跟她一起过去!狠狠打那小三一顿!”这个声音桑榆听不出来,她猜着应该是她妈一起卖货的同事。女人的声音很洪亮,中气足,让桑榆想起来以前打工时负责结算工钱的王姐,脸颊红润,身材圆壮的中年女人。

循序渐进,这一波又一波是要把王红梅彻底锤死在地上。桑榆看着宋濂,她从前就相信他聪明能干,但现在一看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宋爱民同志简直是引导舆论的鬼才,就算没有IT这技能加身,将来做广告,搞公关也会是一把好手。

一个谎言被彻底拆穿后的结果是什么? 那就是她说的所有话都极大可能是假的。一夜间舆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还在骂桑榆和陈秋霞是蚂蟥不得好死的,现在扭头开始诅咒王红梅,甚至连桑成成得脑瘤都给说成是王红梅不积德的现世报,红是他们说了算,黑也是他们说了算,两头骂完倒觉得自己两头都是对的,一腔热血尚在,洋洋得意,潇潇洒洒地继续在网上维持正义。

桑榆看着这些人心里一阵烦躁,看他们谩骂王红梅也感觉不到什么快感。她纵然是极其不喜欢王红梅和桑德民,但对桑成成却谈不上其他感情,她眼里这就是一个得了脑瘤需要救治的八岁小男孩儿,他不能成为王红梅坦坦荡荡吸血的理由,也同样不该成为戾气宣泄的对象。

桑榆把王红梅和桑德民的电话都屏蔽了,再看到这两人的消息是一周后的当地新闻快讯推送,说王姓女子抱患脑瘤的儿子试图轻生被消防员救下。她看着这条新闻,心里咯噔一下,想要是王红梅真跳楼死了,她会怎么样?

大快人心吗?当然不是了,桑榆甚至有点后怕。全然的冷酷无情她做不到,要是这人抱孩子真跳楼死了,桑榆心里肯定会留下阴影,毕竟“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宋濂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他同样看到了新闻,拿着电话半天才吭声:“你看到新闻了吗?王红梅要跳楼,不过幸好给救下来了。”

“嗯,我想联系下观察眼,有几句话想说。”桑榆之前一直不愿意直接跟这个节日联系,但现在她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好。”宋濂想了片刻,沉下声音说,“我以前看一电影,男主角说做大事儿就要心狠。可刚才我一直在想,觉得自己可能也干不成什么大事儿……桑榆,王红梅加她儿子这次要是被逼死,这两条命我能背一辈子。”

“咱也没必要干什么大事儿。”桑榆轻笑一声,宋濂顶聪明很努力却又心软实在,而她喜欢的正巧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有缺点也有优点的好人,不像小说电视剧里总爱描写的那种苦大仇深,腹黑邪魅或者永远正气凌然,伟大多金,能够平地一站就是万千欢呼,振臂一挥就是应者云集。

宋濂有点天赋却不是天才,有张好皮相却没打算靠脸吃饭,会急躁发脾气,会得意自恋,但也会努力上进,认认真真地生活。他是活生生的,是最普通却又一点不普通。桑榆从宋濂身上感觉踏实温暖,相信这双有力的手能永远抓住她,愿意贴近炙热而真诚坦率的胸膛。

对着镜头,桑榆紧张地攥紧了手,她看向摄影师身后的宋濂,说:“王某可恶吗?我觉得她很可恶,张嘴就编瞎话诬赖我和我妈妈,还狮子大张口要五十万,气得我妈跑去医院和她理论起冲突。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跟这种人有任何交际,但要说我恨她恨得要死要活吗?那其实也没有,更没有到有些网友那种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地步。她可恶,但不至死,国家有法律,不用人人在网上开小法庭冲锋陷阵。至于王某说的日本医生,据我所知很大可能是假的。我查了文献,目前国际上没有百分百治愈的特效药,她很可能也是被骗,不管她对我如何,我相信作为母亲她是想救儿子,而不是吃人血馒头,其他谣言我也不一一解释。至于大家说的新药,这个倒是真的。N大药理组有一个新药在临床二期,我建议王某可以让她儿子尝试参与试一试,至少比提着钱去日本被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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