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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困兽

一一二、困兽

战事远不如道听途说来得分明。

北隅的战火已连烧数日。

壕中的战士奋勇激战的事迹落笔难书,连日不断的大雨冲刷着北疆,将染得深红的荒草洗得如日初新。

昨日连夜突袭,大军皆已疲惫不堪。

军医满头大汗,他行医数载大概头一次遇见这种阵仗,帐中只燃一只火烛,垂死般挣扎的气息缓缓回荡。

刘鹤青上前一把抓住老军医手臂,哑声道,“战事紧急,请先生务必尽心力。”

老军医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上前摸了摸陈寿平的脉象,手随之一晃,指尖的银针差点落在地上。

刘鹤青心中一紧,上前一步,“大夫,怎么样?”

老军医道,“这一刀引发了陈大将军早年的旧疾,再加上连日的阴雨和征战的辛劳,他的风寒加重,因此才会高热不退。”

刘鹤青握了握拳,有些难耐地吞咽了一下。

如今,外面是永无休无止的烽烟战火,里面是伤病重重的疲惫不堪,简直是内忧外患。如今北伐大军的脚步暂停于富河平原,后方的增援迟迟不到,陈寿平于前日的一场突袭中被敌军的暗箭伤了左腹,虽然他闪避及时,伤口不深,但是流血过多,再加上老军医的诊断,陈寿平于昨晚开始就陷入了昏迷。

主帐的指挥重任只能暂时落在刘鹤青的肩上,如今愣是让他担起这玄甲着身的重担,他竟也有些吃力。

“有什么办法能让将军尽快醒过来?”

老军医微微皱眉,“我已用止血的草药为将军的伤口止了血,再配些退热的汤药,不出意外的话,清晨便醒,好在箭矢无毒,这皮肉伤只要好生修养,过不了半月便无大事,只是近日切忌不可再兴劳顿了。”

然而医嘱之词对于这些战将来说也只如吹过的耳边风,老军医心知肚明,劝慰无用,起身便要出帐,刘鹤青连忙抬手拦住,“大夫,您看我屏退左右,便应该明白,方才您在这帐中诊断的一切,绝不能传出这道帐门。”

老军医低眉拱手,“老朽只是一枚跛足的行脚大夫,平生只懂行医救命,旁的事,不会多说一字,请刘副将军放心。”

刘鹤青点了点头,“劳烦大夫了。”

不到子时,陈寿平便醒了。

刘鹤青此时刚要离帐去哨岗,便听见身后的陈将军嗓音低哑地喊了他一声,刘鹤青一惊,连忙奔了过去。

陈寿平的右眼在大战中被刀柄戳了一下,整个眼白藏着深红的血块,他一动,全身随之一震,俨然是牵动了刀伤,按着面纱的手心一松,从伤口处又渗出血来。

刘鹤青皱眉,“老军医说您清晨才能醒。”

陈寿平哑声道,“战局压在那,想死都死不了。怎么样,靳王那边有信儿了?”

“传令兵戌时才到,王爷那边的行军被误了三天行程,一小股的敌军被王爷截在了富河城北百里处,他们遇上了暴风雨,行军被耽搁了。”

陈寿平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援军还在路上,。”

刘鹤青有些迟疑,话到了嘴边却没问出口,直接被他咽回了肚里。

陈寿平:“怎么,你想说什么便说。”

刘鹤青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大将军,北伐之征的首战为何不让殿下随信出征,而是让我和那穆争鸣出征。前日激战时,那穆小统领显然不服我的管束,带领他的穆家死士急攻敌军,明显是立功心切。大将军,临行前在后方大营的主帐中,那穆争鸣就已经和大家开过一次火了,他不服我也罢了,连殿下,他都不放在眼里。”

陈寿平严肃着一张脸,低叹了一声,说,“此战富河平原,呼尔杀的目标就是靳王,非到万不得已,不能让殿下亲临前线。可如今,战事凶险,靳王带兵增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那个穆小统领,他是穆府的人,他的祖父在当年的西南边陲曾经立下赫赫战功,从此穆府在朝中的地位不可撼动。他的父亲是朝廷的禁军统领,执管三十万禁军,穆小统领虽然急功近利,倒也是为国征战。”

“可是……”刘鹤青忽然一顿,心底猛地燃起一团难以压抑的烈焰。刘鹤青了然,自己这番话是有些背后讨嫌的嫌疑的,只是自己这个名不副实的副参将,在整个镇北军中,并不服众。就当前局势来说,他能做的也只是听命行事。

刘鹤青站起身,对陈寿平说,“大将军,我明白了。您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陈寿平望着刘鹤青转身而出的背影,不由地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有时按方抓的药,未必能药到病除。

刘鹤青心事重重地走出大帐,忽然传令兵的嗓音炸耳传来。

“大将……将军!”

刘鹤青刚要端着药碗进帐,就看见传令兵如刚从你泥污里滚出来一般扑了过来。

刘鹤青怕惊了陈寿平,连忙伸手将人拦在了帐外,快速问道,“怎么回事?大将军正在养病,有什么事跟我说!”

传令兵急道,“刘副将军,不……不好了,穆小统领他……他带人冲进了呼尔杀的夹子阵了!”

轰地一声,刘鹤青的头仿佛炸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积水的亭檐之下,挂不住一盏省油的灯。

陈寿平的声音忽而从里头传来,“什么人?”

刘鹤青伸手捂住传令兵的嘴,回头冲里头喊道,“哦,没什么,哨岗外的战壕让暴雨冲了,我带人去看看。”

里头便没声了。

刘鹤青转头又问传令兵,“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传令兵低声道,“前几日两军战局焦灼迟迟未见分晓,穆小统领说探得对方粮草所在,要趁着夜雨,来个突袭。”

刘鹤青思忖片刻,嘱咐道,“此事万不可惊动了将军,传一千精锐,随我出营营救。”

传令兵劝道,“刘副将军,那姓穆的目中无人,假惺惺一个小白脸,他私自出兵已犯大忌,您为何还要出兵救他。”

刘鹤青未答,只扬了扬下巴叫他去传令。他明白,这位名冠京师的穆家公子哥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陈寿平和自己的帐下。

穆争鸣带领一小组穆家死士出征,挫小股蛮军在北隅沙海附近。

这时天降暴雨,满眼都是泥沙,穆家军一进北隅沙海便像走入了一个浑然天成的巨型迷宫。

连夜的暴雨将沙海变成了巨型的流沙沼,湿透的风里混着泥土和鲜血的腥味。

这夜,穆家军入了敌军设下的障子。

敌军设置的倒剜骨刺倒扎进泥浆里,人马一旦踏入这片魔鬼之地,就像是羔羊入了虎口,腿脚都被倒刺穿透,大军只能充当敌军的活靶子。

穆争鸣一路狂追,穆家死士在沙海处被敌军冲散了。

这周遭地势极低,这个洼地就像是给穆家精修的土棺材,有雨水混着鲜血吊唁 ,让这本就险峻的形式变得更加险恶。

这一战势必凶险万分,但是不打便是坐以待毙。自从他进入浅洼之地,遇上了这棘手的倒刺,穆争鸣便知道,自己这一次出兵是莽撞了。

此刻,两军对垒,穆争鸣抄起手中的长刀,带领穆家死士进入了浅洼之地。

呼尔杀的饮血营阵忽然发起攻击。

银甲铁骑密密麻麻地从高处压向浅洼。只见敌军主将正是那名“银甲书生”,他的眼神犀利狠厉,仿佛猎鹰遇见了暴露在光滑日之下的血肉之躯,散发出嗜血的快意。

敌军前排冲下来的战马浪卷而来。

穆家死士脚下所踩之物是蛮军中凶残无比的暗器,金属所制的剜刺不同于饮血夹,又被称为“追骨刺”,剜刺到插在泥泞的土里,一旦人马碰见,那些刺抓在人马的腿骨上,便会锁定一处,直直地扎进腿骨深处,人就像是被钉在泥中的稻草人,在惨叫声中动弹不得,掰不开,甩不掉。

一入浅洼之地,在顷刻之间,便有穆家多人落难。

那些被钉在泥泞中的战士声嘶力竭地惨叫。此时,只听那银甲书生一声“催杀——”,饮血营出击。

那些从铠甲中射出的饮血夹像是嗜血的花瓣,咬进了战士们的胸膛。都说穆家死士以一敌十倒也并非言过其实,暗夜行动本就不能过分声张,穆家个个好汉,血肉成了泥水碎进了沼泽里,竟也无人退却。

此刻火光冲天,上千银甲人举着带火的弓箭一字摆开,羽箭淬着火齐齐冲着穆家射来。

穆争鸣脸上早已变色,他此刻犹如惊弓之鸟,横刀胸前时,脚下却不敢轻易动弹。只见淬着油火的羽箭冲天而射,箭雨落下,跟这夜的雨落得不甚分明,穆争鸣倒是将那“私自出兵”的悔意抛诸脑后,脚踝扎在饮腕骨的血刺里,沐浴在饮血营的夹阵之下,穆争鸣几乎在一瞬间丧失了痛感,他从泥污中拔出带血的双脚,向着陡坡奔杀过去。

“冲!”

首当其冲的一声怒吼动天彻地,穆家死士效仿背水一战,豁出了性命一般。

拂晓。

浅洼一战战近两个时辰,银甲军人仍然未有收兵之意,穆家军人人不畏死亡,拼了命的背水一战,都拿出了十足的拼劲。

忽然,穆争鸣闪身避过最致命的一刀,回头一挡,送上来的蛮子如戳了蜂窝般源源不断,层出不穷。穆争鸣“呀”的一声,他横刀劈了过去,眼前瞬间一片血光——眼睛和鼻子失去了效用,利刃入肉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冷漠的陌生,被血水蒙住的双眼混了泥沙,穆争鸣使劲摇了摇头,耳边轰隆之声断断续续,只觉身体一晃,肩膀被人有力地冲开了。

“什么!你——”

穆争鸣努力睁开糊满血污的双眼,却见刘鹤青一把抓住差一点劈在穆争鸣脖颈上的敌军长刀,蓦地往后一撤,一剑刺穿了那那敌兵的喉咙。

穆争鸣双眼杀红,“啊”的一声转身就砍。

“你这蠢货!”刘鹤青吼道,顺手又断了几个近身的敌兵的脑袋。

穆争鸣双目一怔,“你怎么来了!”

“少废话!”刘鹤青抓住他的手臂一把扯了过去,“快上马!”

忽然——“不好!”

穆争鸣伸手一把抓住刘鹤青战马的缰绳,翻身上了马,转身又去拉还未上马的刘鹤青,“把手给我!!”

“闭嘴!!往前跑!!”

穆争鸣冲他怒吼,“跑的是王八!”

刘鹤青心里真的骂了句“王八”,回头冲自己人喊道,“别打了,快撤兵!”

风哮,杀起。

“想跑?”银甲书生的嘴角露出一丝阴沉的讥笑,冲着身侧的副将扬了扬手,那副将立刻领命,带着几十人猛冲下陡坡,瞬间拦住了穆争鸣的去路。

“想跑?!”那敌军副将低吼一声,“没看见靳王的影子,就想跑?”

“你说什么?!”穆争鸣脸色煞白地大叫。

刘鹤青猛地上前,一刀劈向那名敌军副将,“休想打靳王殿下的主意!”

那敌军副将冷笑一声,“不将你们这些杂碎困在浅洼之中,靳王的援军怎么可能前来相救!”

刘鹤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变,“不好!你们送信给靳王!”

穆争鸣也跟着一愣,“什么意思?!”

“妈的,王爷要是回援咱们,就中了浅洼之战的圈套!这银甲人诓你来到这里,正是拦截在靳王增员前线的岔路上,只要送信给他,他就可以转道来此浅洼之地,这里距离营帐几十里,陈大将军不可能立时支援,这是陷靳王于孤立无援之境!”

这时,银甲书生上前一步,“还是刘副将军聪明,我敬你是条好汉,还出兵来救穆家这群孬种,我这就给你留一条路,让你回去给陈寿平报信。”

……

黎明的雨水没有暂缓之意,黑压压地望向天地尽头,乌云压城似的骑兵阵向这边涌来,分不清黑沙泥沼还有流兵。

刘鹤青目光一缩,不由地心下一惊,横刀那刻,惊了战马。

“糟了!”

穆争鸣望向远方的山坡处——呼尔杀的骑兵阵到了。

回头望向风雨兼程的来路,曾经必见分晓的荒野之间,竟然也万人压境。

刘鹤青心内一紧,低喃了句什么,穆争鸣听不清楚。

靳王的援军终于在初晨的雨水中,与呼尔杀的饮血营狭路相逢。

迟援的第四日,他们竟在这血雨弥漫的浅洼之地会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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