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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暗格

一三六、暗格

翁苏桐古怪的行为令人难以捉摸。

回到屋内,二爷环视这屋子的陈设,果然一切都如十年前一样,不曾变过。

只是,这并不是他的房间。

眼前的屏风是翡翠白玉屏风,名为“闲梅研雪图”。绘者将西北沙海的劲道融入到江南梅雪的景致里,两种风采相遇,南辕北辙,却显出一种傲立群山之上的桀骜洒脱。

二爷将视线锁定在屏风左下角,多日来的困惑终于在看到这扇屏风的一瞬间,落地生根。

从幽州杀门井中的残页,到云州帅府的屏风,翁苏桐疯疯癫癫的行为目前还不明所以,但是她将自己放置在这间屋子的动作,却是歪打正着。

然而,这里如今是上了枷锁的新牢,如今又多了一根安插在身边、日夜看守自己的楔子。

烈家帅府就是新添的牢狱,翁苏桐就是这根楔子。

此时的翁苏桐疯癫错乱,她是忠是奸对于自己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撤掉所有的守卫,只留下翁苏桐一个人看着自己,他也无法走出这座牢笼。萧人海将诛心之计运用的炉火纯青,他知道打蛇打七寸,只要掐准了对方的软肋,不论是什么人都会沿着他画好的路线,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不过这一次回到帅府,最令二爷惊讶的,还是翁苏桐的转变。

他不禁回忆起上一次见翁苏桐的场景——幽州的乌鱼巷子、名震幽州的花魁……那时候的她,宁肯拼上性命也要将任半山置于死地。

犹记得那晚雪夜之中,翁苏桐那不顾一切的眼神,是充满信念和绝望的。

她再也不是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清澈地喊着“二哥哥”的小女孩儿了,她的时间似乎早就定格在了十年前的云州帅府——

梧桐树、紫衣人、剑舞和屏风上的《闲梅研雪图》……

夜晚的冷风吹进了窗子,这帅府荒置多年,院落里只闻风声。二爷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借着月光,他将视线再次投响房中的屏风。

等到二爷终于挪到屏风处,寒月中天,他回头看了一眼床的位置,不自觉地苦笑,寻常人只需走几步路便能达到的地方,他却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挪上一炷香的时间。

好在,夜还长。

——“我将秘密都藏在暗格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二爷靠在屏风旁,喘息声和挣扎声仓促地叠在一起,他的脑海中,竟然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那个紫衣男子拉着他的手,躲在院中的梧桐树后面,小声跟他说。

少年不识愁滋味,往往将秘密存放在自己都能忘记的地方。

等二爷休息了片刻,终于喘匀了气,这才抬起手,去推那墙边暗藏的机巧——“啪嗒”一声,屏风下掩着的暗格弹开了,二爷伸出手,摸进了那幽暗的木格子里,拿出了一封信和一个姜黄色的布嚢。

他对着那暗格似有似无地叹息道,“哥……你果然没有骗我……”

二爷握着那两样东西靠在屏风处歇了一会儿,又重新将信和布囊放回暗格,将那暗格的位置好好掩藏在屏风下面。

忽然,窗棂一动,跟着循着节奏,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窗子。

二爷警觉的神经忽然绷紧,窗外那人根本没拿钥匙,只是用什么东西随意地在锁孔里面转了几下,窗锁就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然后,那人便利落地从窗子跳了进来。

葛笑急奔到二爷身边,急忙将他从屏风后扶起来。

“你怎么来了?帅府外头有多少人?你这样进来危不危险?!”

葛笑焦急地低声说,“没人,今天全撤了,府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我在外面转了半个月了,一直没找着机会,二爷,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你这是要害死我?趁我去取水的时候自己跑了,跟兄弟们玩舍生取义这一套。你知不知道,我在云州城里晃了十天,才找到咱们当时的马车,上头有你留下的记号。这半个月,我这腿都快跑折了。你是看我好欺负,就盯着我一个人埋坑,回头老六要弄死我,你管是不管?”

“行了,这些暂且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二爷,往后咱能不能不这样了,弄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二爷握拳咳了两声,低声说,“对不住。”

葛笑看他脸色极差,连忙又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那姓萧的瞎子对你干什么了?”

“没什么。”二爷急忙按住葛笑的手臂,“别看了。”

“他妈的!”葛笑立刻明白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炸道,“老子干他十八代祖宗!”

“站住!”二爷喊住他,“过来。”

葛笑气得头皮发麻,知道此时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二爷,生杀帐的规矩,还算不算数了?”

“算,要是眼下的事儿平了,关二爷面前,当着兄弟们的面,我三跪九叩地领罚。”

葛笑转过身,将他扶起来,背回了床上,闷声道,“不敢,日后二爷给我小鞋穿,你屋后头藏的那两坛子老酒,分我一坛,我替你保密。”

二爷立刻摇了摇头,“还是生杀帐前见吧,美酒不分。”

葛笑耷拉着脑袋,悻悻地嗤了他一声,“谁不知道那是留给老六娶媳妇用的。”

“胡说。”二爷叹了口气,“说说外面的情况。”

葛笑连忙正色道,“三件事——第一,蓝舟前几天刚刚递来的消息,他带着李世温等人已经顺利到了狼平溪谷,和陆荣他们顺利汇合了,李世温伤重,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第二,陈寿平扎营在枯荣谷,目前是休战期,两边谁都没动作。”

“老六那边有没有消息?”

“这就是第三,老六来云州了。”

二爷微微一震,“他果真来了。”

“刚探的信儿,说是呼尔杀派了人亲自将他送到云州的,明天就到了。”

“难怪萧人海说有‘贵客’来。”二爷思忖片刻后,轻声说,“老五,你明日盯着总督府,看他是不是将老六安置在那了。”

“好。”葛笑道,“二爷,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我……”

“你不能动。”

“为什么!”葛笑憋得脸通红,“二爷,你们两个人都落在萧人海手里了,这他娘的算什么,总不能任剐吧!”

他话到此处,忽然觉得自己失言,立刻憋着嗓子,一声不吭了。

二爷看了他一眼,低声说,“老五,你手脚利落,应变迅速,但是萧人海已经将重兵设在云州城,你难道不清楚,你此刻前去总督府救人,不是自投罗网吗?我的手上有萧人海想要的东西,他暂时不会动老六。”

“你道萧人海那个王八蛋可信?!老六就算吉人自有天相,也得有哥哥罩着。”

二爷却说,“我从来不觉他算什么‘吉人’,更不可能将他的生死交给老天。我不是不让你救,而是不让你贸然施救,云州城如今的格局很奇怪,但我说不上来,但我坚信,这座城一定有一个突破口,只要找到,咱们就有一线生机。”

葛笑凑近一些,说,“那二爷,您是不是也不打算离开帅府?”

“我当然不会离开,好不容易进来,我只有待着这里,在离萧人海最近的地方,才能探到咱们不知道的信儿。”二爷压低了声音,说,“老五,你听好了,我本来没算到呼尔杀会这么快将老六送回云州,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你今夜出去之后,想办法与老六取得联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葛笑沉默了片刻,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怎么办了,您放心,我有办法。”

“另外,想办法往幽州去一封信,收信人是林竟。”

“递什么消息给他?”

“将‘三州问鼎,栗阳为先’这句话告诉他,顺便跟他说,若是幽州没粮了,就去山上找。”

葛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明白,还有吗?”

“还有一件。”二爷顿了一下,道,“你知道我见到谁了吗?”

“谁?”

“翁苏桐。”

葛笑噌地蹦起来,结巴地道,“翁翁翁……你是说……”

“就是那乌鱼巷子的引梅香。”二爷道,“她如今摇身一变,做了萧人海的夫人。”

葛笑张着嘴愣在原地,石化一般地看着二爷,“等会儿等会儿,这他娘的有点扯,翁苏桐做了萧人海的媳妇儿,这什么情况?”

“我怀疑,这丫头已经变了。”二爷皱着眉叹了口气,“但是很怪……我说不上来。”

葛笑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那现在怎么办?翁苏桐熟悉这帅府的一切,等会儿,那三哥要是知道了……”

二爷快速道,“消息传得很快,老三很快就会知道。”

“那他若因为翁苏桐也来云州,岂不是乱上加乱了。”片刻后,葛笑又问,“二爷,翁苏桐和三哥的事……老六知道吗?”

二爷敛着眉,避重就轻地说,“他不知道这一层。而且当年那些陈年旧事,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他知道了,只会加重他的负担。”

此刻,小蛇从二爷的袖子里冒了个头,盯着葛笑看了片刻,便心不在焉地缠回去继续打盹了,葛笑叹了一声, “这小东西越来越贼,您可当心着用。”

“有了它,我还能多活几天。”二爷沉默了片刻,又补了一句,“至少活着看见他兵临城下,夺回云州吧。”

葛笑被他一句话堵得心里不是滋味,“您瞧您说的这是人话吗?兄弟们的死活你不管不顾,老六的死活您也不在乎?以后这种丧气话别他妈说了,听着就来气。”

二爷不急不恼,而是淡淡道,“我腿上这旧伤,已经开了血口子。刺骨的那两枚夹子,用寻常的刀兵根本取不出来,若是找不到解开饮血夹的机巧,是永远不可能□□的,我已经试过了……”

葛笑皱了皱眉,“你对自己可真狠,刀从哪儿来的?”

二爷云淡风轻地说,“从一位老大夫身上摸的。算了,与其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

“去他娘的!”葛笑终于忍不住炸了,“老子现在就去绑了那姓萧的瞎子,再捅他个三刀六洞,逼他拿出你说的那玩意儿!”

“你还嫌不够乱?要是你再被他抓进来,你指望谁来救你,难道你要把蓝舟再搭进来?”二爷努力平复了呼吸,“天大地大,活着,别做英雄。”

“你叫我眼睁睁地看你死?你叫老六怎么办?你知不知道,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他什么都不知道,瞎子一样满北方地打仗,家国大义你倒是说的头头是道,这么多年来,他也都照做,可唯独在救你这件事上,他是有心无力。”葛笑觉得从自己的牙齿缝里冒出苦水,“我都替他可怜。”

二爷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不想再跟他扯这些没用的话,“你尽快走吧,不要再回来。”

葛笑杵在那半天,喉咙里像卡了一团棉花,到头来没挤出半个字。葛大爷也曾嬉笑怒骂、纵横江湖二十八年,还少有这么憋屈的时候。他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蓝舟那家伙敢这么对自己,他可能会直接生吞活剥了他。

葛笑忍不住嘟囔,“你这就是惯的毛病,老六就是心软。”

“废话这么多,还不快走?”二爷照着葛笑的心口,又补了一刀。

“保重。”葛笑故意对二爷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正当二爷对着黑暗的夜光微微叹气时,葛笑不知怎么又冲了回来,闷闷地说,“二爷,我跟了您十年了,这十年来我从没逆过您的鳞,从来您说什么是什么。可就在这件事上,我总还得再多说一句,您活着,兄弟们认,您要是死了,兄弟们不认!您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人人都得听话,怎么偏偏到了自己身上,却死活不顾了?您可得明白,您现在不是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都留不住你吗?明明看见前面是万丈悬崖,您还一定要往那独木桥上闯,就算不在乎我们,老六那人……您总得放在心上吧。”

葛笑一口气将这番话说完,憋着的这股火气终于宣泄而出,“二爷,我要是你,哪怕拼着一口气也要活下去,你这样遍体鳞伤,我们没有一个人舒坦,你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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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加油骂他,他作。

开弹幕的五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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